文｜一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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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开始，直播和短视频浪潮引发全民狂欢，逐渐统治互联网江湖。大大小小的直播短视频平台迅速侵占人们的日常生活，成为大多数人的主要娱乐消遣工具。地铁上、公交上、办公室甚至大马路上，你都能随时看到一群低头刷着快手或抖音的手机党。在这个宠大的线上娱乐王国里，江山代有红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天。没有谁在乎你的出身，任何人都有机会登上王座，享用名气与财富。
01 “注定我要火吧”
2018年10月22日，余兆和在抖音上发布了一条短视频《城里人和我们蹦迪的不同》。视频用一种极为夸张的表演呈现了城里人和乡下人的文化差异。
视频中的红发乡下女在蹦迪时的那句台词“好嗨哟，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成为2018年最后的流行语，被网友和明星争相模仿，并被制作成表情包受到热烈追捧。
“我是要火了吗？”那段时间，余兆和看到很多人都在转发他的视频，家人、同事和朋友隔三差五就发信息给他，说又在某某酒吧、某某商场听到了他的“好嗨哟”。
余兆和看了一眼数据，几乎所有转发视频都获得了百万点赞，一些转发者获得的点赞数甚至比自己的视频点赞数还要多。而事实上，视频虽然出圈了，但他自己的账号只涨了几十万粉丝。
他连忙发了一条视频，强调自己才是视频原创作者，希望大家尊重一下原创，在转发时能@一下他，并顺便调侃：“你们不要以为我们贵州人特土的，其实我们是土中带着洋气。”
《城里人和我们蹦迪的不同》这条短视频，让抖音账号“多余和毛毛姐”登上了这一年的红人列车，开始进入大众视野。
很多人都想向余兆和讨教一点走红心得，问他：你是怎么想出来要做这样一条视频的？
“我也不知道。那天就是这样拍了，可能早就注定好我那天就要拍那个视频，注定我要火吧。”余兆和说。
在余兆和的短视频世界里，“多余”和“毛毛姐”都是他创作出来的人物。男生“多余”性格温和，多数时候扮演一个讲解者；女生“毛毛姐”个性直爽泼辣，标志性的橘红色假发和一口塑料贵阳普通话让人过目难忘。除此二人外，余兆和还设计了“母亲”、“三姐”等女性角色。
他是抖音上最早一批玩反串、一人分饰多角的创作者。
最初创作她们，余兆和只是觉得好玩儿。他的视频多以女性视角出发——她们购物时的样子、面对男朋友时的样子、失恋时的样子……
有些女生在看完“毛毛姐”的视频后连连感慨：怀疑你在我家里装了摄像头。
还有人说，刷“毛毛姐”的视频会让她想到形形色色的贵阳人。“比如她试口红，一边说‘开一只’，一边左右扭头照镜子，简直就是小时候身边某些‘姨妈’‘嬢嬢’的化身；打麻将、蹦迪，都是体现贵阳年轻人的生活；那句‘三姐，我在店里困住了，送点钱来’也体现了贵阳人的人情世故。”
余兆和自己也说过，创作这些角色的灵感确实是取材于身边朋友和家人的生活，他之所以会对女性心理观察入微，大概也与其自身的成长环境有关。
02 她就是我的动力
余兆和出生在贵阳的一片棚户区。
那里环境糟糕，一大家子人挤在一栋破旧的老房子里，楼上的人打开窗户，会被楼下邻居家烧的蜂窝煤的煤烟呛到。
居住人员闲杂，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时有乱事发生。
余兆和的母亲曹正梅担心儿子学坏，常常会故意在桌子上散乱摆放一些钱，让儿子从里面拿出5块钱去买早餐。“其实她都数过的，我拿完钱后她会马上再数一遍，看我有没有多拿，但是我从来都没有。”
曹正梅很想换个条件好一点的房子，但一直未能如愿。“因为我爸特别能赌钱，把家里面搞得一干二净，我们就只能一直住在那。”
他一直记得因为贫穷而遭受过的冷眼。小时候去亲戚家，对方家长会对自己的小孩子说，“你不要跟他一起玩儿。”至今回想起来，余兆和仍心有余悸：“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小孩子也有自尊心的。”
对余兆和来说，那是一段糟糕的记忆。他的童年，是在父母无休止的争吵中度过的。余兆和上初中后，曹正梅决定离婚。余兆和对她说：“妈，我支持你，你们快离婚吧，我马上要考试了，你们还天天吵架，离了婚，我好好学习。”
父母离婚后，余兆和开始跟着母亲一起生活。曹正梅做服装生意，常常和一些女性顾客打交道，余兆和抖音上的很多段子都是从母亲那里汲取的灵感。
曹正梅对儿子的管教一直很严厉。
她没受过什么教育，儿子成人之前，她也从未走出过贵阳。离开嗜赌的丈夫后，便一人拉扯儿子长大，前半生都扎根在贵阳这座小城里，马不停蹄地做生意，只希望能多赚点儿钱，供儿子读书，将来他能出人头地。为了供儿子上学，她还卖过自己的一条项链。
她不懂什么“鼓励式教育”，不会说漂亮话。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她也很少满足儿子的物质需求。余兆和想买一双球鞋，500多块钱，曹正梅会直接对他说：“就你那个成绩，你配吗？”
彼时，这位年轻的母亲正在用一种直接甚至近乎于粗暴的方式教育自己的孩子，她并不知道，这样的话已经刺痛儿子的自尊心。
余兆和曾经闹过脾气。那时候周围同学流行“离家出走”，曹正梅担心儿子也跟他们一样叛逆，直接对他说：“你要离家出走吗？我再拿点钱给你，你走了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我是不会去找你的，你在外面饿死我也不会管。”
余兆和被吓得不敢出门。
他是长大以后，才渐渐理解了母亲。
“她其实是那种恨铁不成钢，希望你成绩好，但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表达。而且她那时是真的没钱，家里面条件就是那个样子，她能怎么办？”
“自从懂事以后，我就很心疼她，觉得她挺辛苦的。你想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出来，还要去工作，还要照顾他，这十几年真的很不容易。”
余兆和工作以后，攒了很久的钱，终于攒够一套房子的首付，给母亲买了房。
如今，母子俩的相处已如朋友般。
有次陪母亲去买包，余兆和还调侃母亲：“那时候我买双鞋你都问我配不配，现在你背那么贵的包，你配不配？”曹正梅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是妈妈没有文化。”
对曹正梅来说，眼前这个曾经让她投注半生心血的小男孩，已经如她所愿地长大成人，出人头地，成为她的骄傲。她的朋友圈里很多都是跟儿子相关的内容，还经常和别人讲，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能够享这么大的福。
看到母亲开心，余兆和也特别开心。有些人努力生活是为了自己，但余兆和的努力有一部分为了母亲，“她就是我的动力。”
人总会在一瞬间长大。
对余兆和来说，那个瞬间是他跟母亲从家里搬出来，看着母亲一个人在外辛劳奔波的时候，也是他有一天突然看见母亲脸上的皱纹，发现她有一些动作没有以前那么灵活的时候。
在那些时刻，他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大人，要努力读书、工作、赚钱，帮母亲一起分担压力。
从前是她保护自己，现在，该轮到自己去保护她了。
03焦虑无处不在
余兆和大学时学的是建筑专业。大学毕业后，他去一家建筑公司实习，每天戴着安全帽跟同事一起去工地看现场，跟工人们打交道，风吹日晒。
很快，他就厌倦了这种日子，又进到一家报社待了几年。还做过一些小生意，不过都亏了。
后来他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开始四处旅行，拍一些短视频传到网上，渐渐被人熟知。
无忧传媒创始人雷彬艺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非常准。
2018年10月底，他在抖音上看到《城里人和我们蹦迪的不同》这条短视频后，觉得有点儿意思，很快让团队找到视频作者余兆和的联系方式，并亲自给他打了一个电话。
两人在电话里深谈了一次，从余兆和的过往、性格、喜好、专长，聊到价值观和未来发展方向。雷彬艺觉得这男孩挺有想法，当即告诉他，明天就来北京签约。
公司给余兆和配备了一个短视频制作团队，还给他安排表演课，并建议他把抖音账号“多余”改成“多余和毛毛姐”。通过不到两个月的运营，“多余和毛毛姐”的抖音粉丝数从60多万涨到2000多万。
极速上升的粉丝数据在给余兆和带来人气的同时，也一度让他感到焦虑。
那段时间余兆和经常失眠，如果视频点赞数不过百万，他会非常沮丧、烦躁。
“他火得太快了，两个月时间就涨了2000万粉丝，突然一下数据没有那么好的时候就很容易陷入情绪化当中。”雷彬艺说。
他记得那段时间去上海开导余兆和时，对方常常会陷入自我怀疑，问他：我是不是不行了？观众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抖音是不是对我限流了？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概一年。
在老板和同事的开导中，余兆和渐渐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再让自己过于受到点赞数的影响。
但焦虑仍无处不在。
“有可能是点赞，有可能是流量，有时候不知道拍什么也会焦虑，录节目也会焦虑，各种各样的焦虑。”但当焦虑变成一种常态后，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最近这一年，余兆和的状态好了很多。他正在学着如何以一颗平常心与那些焦虑的时刻共处。
唯一记起来的一次崩溃，是在直播间带货。那天他直播了10个小时，想要说清楚每一件商品，但旁边的工作人员又一直在催他加快进度，这让他感到措手不及，内心一度崩溃。
但他并没有把这种崩溃转移到明面上。
“我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不会因为什么事情没有做好而大哭一场，有什么用？我觉得没到那个地步。焦虑是我最顶级的一个情绪失控的状态，但是每次我都在调整自己，情绪不好的时候我会安慰自己，人嘛，想开一点。”
余兆和记得上一次大哭还是三年前，奶奶去世的时候。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关于眼泪的记忆。
小时候倒是挺爱哭的，越是长大，泪点变得越高。
去学表演，很多老师都告诉他，笑其实是最难演的，哭反而最简单。
他不懂，“笑很容易啊，倒是哭，我可能真的搞不定。”
余兆和说他不喜欢哭。
他说，人生都已经那么苦了，还哭什么。
04掉入世界的开心果
小学时，有同学问余兆和，你将来想干嘛？
他说，我要当明星。
对方笑得不行，觉得他在做白日梦。
余光和不以为然，坚信自己以后肯定会当明星。
小时候他还上过一段时间的声乐课，每个星期上一次课，学费一个月100块钱。后来家里没钱了，母亲对他说，不去了吧？他说，好。
但文艺热情并没有因此而终止。
他从小就喜欢周星驰，那时候家里人看录像，一定要放周星驰的电影，一家人边看边笑。
余兆和一直在想，自己表现喜剧的方式会不会有一部分也是受到周星驰的影响？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无厘头跟星爷有三分相似，但他又调侃自己的喜剧独出一派，是“毛式非主流喜剧。”
在一些专业演员看来，余兆和虽然从没学过表演，却很有表演天赋，他总是能将自己对周遭人物的观察生动自然地演绎出来。
有一次跟程丽莎一起做直播，程丽莎告诉他，她经常拿他的表演跟一些演员朋友们交流，说他演得真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赵薇也对他说过，我经常看你视频，毛毛姐演得很好。
这样的鼓励让余兆和在表演上越来越自信。
最近这一年多，他做了许多新的尝试：参加了一些综艺，还做电商直播，第一周带货就带了1200万。
去年拍了一部网剧，整个人都很兴奋，原来在片场表演那么过瘾，他觉得终于找到了自己特别喜欢做的事。
有记者问他，人生有很多角色，你比较侧重哪一个？他说，希望自己的核心角色是个演员。他不知道在这条路上自己能走多远，但不管怎样，都要试一试。
他曾经在微博上说，“100个人演奏我，我还是我。”
这个“我”是多余，是毛毛姐，也是余兆和。
他坚信自己的独特无人可以复制。
抖音前段时间发布一组数据，称他们的用户已经达到6亿，平均使用时长70分钟。这意味着，中国有近一半人，每天会打开抖音，刷至少一小时的视频。
作为这个庞大数字世界里的头部红人，余兆和没办法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形成的，他说，也许是天注定——“老天注定要让我出来让大家快乐。”
让人开心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能力。
小时候常常说一些笑话逗别人开心，家里人都说，如果家庭聚会没有他，起码少了一半热闹。
现在去见客户，常常是他还没说几句，对方就先哈哈大笑起来。
雷彬艺的一个朋友告诉他，每天压力太大的时候就去看“毛毛姐”的视频，觉得很解压。
很多粉丝给余兆和发私信，说自己最近因为什么事而沮丧，但看完他的视频心情好了许多。还有一个人说自己的妹妹是抑郁症患者，刷完“毛毛姐”的视频以后，已经不用吃药了。
余兆和每次看到这样的私信都觉得很神奇。
“以前我觉得我的东西就是搞笑，但是后来会觉得，我做的事情是有能量的，我想让看过我视频的人都开心，都快乐。”他说。
他形容“毛毛姐”是掉入这个世界的一颗开心果。
采访最后问他，如果有机会和一个互换人生，你想过谁的生活？
他挑了挑眉，说道：我的人生那么精彩，我才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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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5-3 18:0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