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直播带货的女人(六)

醇于淡味

六首先声明一句，我没有采用AI的建议，而是亲自动手写了一稿交上去。大纲内容如下：男朋友回心转意，我一下又犹豫了，想到过去种种对他的依恋，担心他身体还没有康复，需要有人照顾——反正我是这么美化自己行为的。最后偶然听到一个消息，有人在大街上碰到那女的，怀孕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种。应该说，这不是它的最优解，但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版本了。我喜欢体面的故事，体面下深藏着狗血，反之亦然，狗血里含有一丝体面，兼而有之。小姑这通搅合，搞得我有点不在状态。甲方爸爸一开始催得很急，每天十余条短信，恨不得上房揭瓦，等真拿到了大纲，他不急了，要找他可就难了。我每天定时定点发去短信，问，“看了吗”，“请老师批评指正”，“阅后请回复”，语气尽量显得平淡，甲方爸爸一概都是忽略不回。得用狠招，把他炸出来。我给他发了条短信：对了，想到一个结局，可以更刺激一点，我也怀孕了，怎么样？一切回到起点。我看到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好半天，甲方爸爸回了一个字：好！我赶紧回了个笑逐颜开的表情。甲方爸爸半天才回：在忙，别联系我，等着我跟你联系。以前在教培机构，学生们都哈着我，老师长老师短的，让我产生了一种虚妄的自尊心，自打干上编剧，（我都算不上编剧，顶多是个写手吧），这种自尊心经常会被踩在脚下，就像一口痰，吐在地上，还得哭着喊着去求人拿鞋底蹭几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为了让对方搭理我，尽出屎招，这不砸自己牌子吗？！没经历、但也目睹过这圈一战封神的情况。初看剧本觉得不怎么样，搬上舞台却神完气足，满场生辉，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孤独的灵魂，都被抚慰到了，走出剧场，会产生一种“这世界多好啊，我得好好活着”，或者“这世界有很多遗憾，可终归还是没有白来一趟啊”之类的想法。我觉得我是在美好事物的感召下投身这一行的，它应该能支撑我走相当长的一段崎岖坎坷之路，但到底能走多久不得而知。小姑这几天病恹恹的，面带菜色，我担心她心脏不舒服，她说北京太干了，从嘴唇到口腔到嗓子，整条通道全都纤维化了，只能让她多喝水，尽量多喝，“要不，咱买一加湿器？”小姑说，“你以为我打算在北京定居呢！”“难道不是吗？”“哼，我倒是想！”看得出来，小姑和北京粉丝在一种拉锯僵持状态，他不联系她，她也不联系他，但时钟滴答滴答在走，留给俩人的时间不多了。我怎么知道这些？姑姑给我看了他们的私信，想听我这个高参分析分析。我的结论是，一，这人肯定喜欢小姑。（谁会不喜欢她呢？）二，但他未必想跟她在一起。这就尴尬了，柏拉图奔现，以前在屏幕里活色生香的小姑，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且俩人都不年轻，要跨越家庭、文化、地域、户籍等等的障碍，你现在一下子把选择权交给人家，这也太难了吧？姑姑听了频频点头。我满有把握地追加道，“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让他来找你，而不是你去找他。”“不对，我们不就是单纯的博主和粉丝的关系嘛，好不容易来趟北京，多一些互动，不是很正常吗？”小姑说。“那，你觉得正常你就去六里屯找他，反正他也带你去过他的工作室……”纠结半天，安慰来安慰去的，我也懒得哄她了，换上激将法，行就行，不行拉倒。“哎哟，这不合适吧？跑去他工作室找他……”小姑的矜持人设摆在那，但象牙塔里的人，一个个心思缜密，波谲云诡，猜不透的，算了吧。这时，老家的人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听到风声，向我打听小姑的下落，我向她请示，她让我一概回复不知道。我只好回复，“对不起，暂时无可奉告，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在我们家族，我姑可以耍耍大小姐脾气，我可没那个资格。网上，小姑给自己打造的人设是读过一些书，知书达理，我们决定去成府路一带走走，到清北取取景，顺便晒晒北京午后和暖的阳光。打车过去，没想到，根本进不去校门，都得刷脸。只能在外围活动活动，逛逛书店，小吃店，这一带东西卖得死贵死贵，我买不起，小姑好像也没有实体消费的习惯，都是网购。我对着小姑好一通猛拍，把她设定为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女大学教师，或风姿绰约的教授夫人。我突然想起以前有一家电影餐吧在这一带有分店，当背景拍出来一定好看，上网一搜，房租涨价，早关张了。小姑说，“走之前，一定要请你和你那位小朋友吃顿大餐，来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他呢。”我说，“一定让你们见上一面，见了你可别后悔。”“你这么优秀，男朋友肯定不差。”“哪里哪里。”小姑以为我是在谦虚，其实很实事求是。我们相视一笑，因血脉相连而产生的知遇之感，如一泓清泉，在我们心间流淌。“发么？”“发吧。”我们同时发了朋友圈，为的是要“北京大学”那个定位。我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公之于众，小姑这段类似于微服私访一般的旅程就该接近尾声了。我挑了一张小姑的照片发上去，笑得堪称完美。小姑挑了一张空景，没有人物，只有蓝天，鲜花和北大校门。写了一句话：“莘莘学子，百年基业。”仿佛她不是路过，而是作为贵宾被请来开会，题辞的。发完，我这边零零星星来了两三个点赞的，有家人问：小姑去北京了？小姑那边，唰的一下，瞬间多了一百多个点赞的，密密麻麻，排成方阵。网红就是不一样，那阵仗，那影响力，真不是盖的。几分钟后，那男的给她发来私信：在北大？嗯。巧了，我也在附近，过来办点事儿。啊？不会吧？要不要去接你？好，我和我侄女在一起……我摇了摇头，不要见他，想见你自己去见吧，我可不想掺和到你们大人之间腌臜的情爱史里去，回头对姑父没法交代。小姑一脸娇羞，让我感觉，在我们的关系里，我才是封建家长，她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那人办完事儿，跟小姑联系。校门口没法停车，看到有辆车停在马路对过，下来一位中年大叔，圆颅顶，戴了副眼镜，穿浅色条纹衬衣，走路的样子有点外八字。好嘛，吓了我一大跳。这不就是若干年前我认识的一男的吗？长得一模一样，区别仅仅在于我那位不戴眼镜。一时间，我竟哑然了。我们家族的女人怎么都好这一口？！我一度为了那段失去的爱情哭哭啼啼，茶饭不思，等后来伤口结痂，慢慢也就看开了。姑姑看见他，小碎步趋前，像一朵小花迎向太阳光，摇曳，肆意，享受当下。我急了，冲着她的背影大喊大叫：“姑，别回来太晚了，我可给你留门啊！”我知道，姑姑即使犯错，我也会替她保密，可是拜托啊，千万不要。（未完待续）小说 | 直播带货的女人（一）
小说 | 直播带货的女人（二）
小说 | 直播带货的女人（三）
小说 | 直播带货的女人（四）
小说 | 直播带货的女人（五）